日安,咖啡臺灣-小故事之四
繼公開了【日安,咖啡臺灣】紀錄片之後,再來說說拍片過程中的幾個小故事。這是第四個:
-革命前夕的車斗日誌
自從有了攝影機以來,就常常帶著它上山下海,試圖透過鏡頭,紀錄並重新詮釋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世界。有時仰拍被密林篩過的陽光,有時俯拍地上的樹影。由於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拍,只能按下 Rec 後就跑去開車。(咦?這不就是行車記錄器嗎?)
一直都很喜歡「路」的意象:人開車在路上,不是前進,就是後退。你要停下來對不起請到路邊,路中間停車會被撞或是被叭。每每行在山間,走在海濱,每個轉彎每個岔路,都會有無限的驚喜。當你想停下來看風景看個仔細,或是回望來時路想著是否錯過了什麼?時間與行程卻不斷催促你趕路。眼睜睜看著地平線那端快速消失的日光,由不得你猶豫,只能往前繼續走。拍片的過程如此,生活亦是如此。
去年 11 月 29 號那天一早,我們一早在第一時間衝去投票後便驅車前往台東。沿著蘇花公路,穿過壯麗的南澳花田,經過了令人驚豔的漢本海岸,帶著一路驚喜進入了花東縱谷。日暮時分在關山電光陳家前院拍完訪談後,我們回到玉里吃玉里麵。鎮上每間餐廳每個商家每個人,都緊盯著螢幕看開票。隔天一早,我們在預期中的島嶼天光中醒來,回到關山與陳家大哥碰頭。
陳大哥是個很客氣且溫和的人,我們可以選擇自己開車,也可以搭他的小貨車。心想難得有機會可以專心拍攝沿路景致,便上了他的貨車後方車斗,駛往陳家位於後山的咖啡園。我將攝影機架在車斗上沿路拍攝沿路景觀。本以為終於可以不用開車而專心在攝影上,沒想到在顛簸的山路上,大部份時間雙手得緊緊抓住車斗,還是只能按下 Rec 鍵讓攝影機自己錄。後來發現這沒什麼不好,因為不用管攝影機(雖然不用管,但還是得用雙腳夾著腳架以免攝影機跳車),也不用開車,可以專心看著沿途壯麗的花東縱谷與山林美景。這沿途記錄在我腦海中的,遠遠超過鏡頭所拍下的。
有了在關山的車斗拍片經驗,沒多久後當我們造訪國姓林園咖啡時,便主動表示想搭林文弘的小貨車上山去看他的咖啡田。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一上車就化身藤原拓海,在坑坑疤疤的山路上如履平地,360度髮夾照樣快速過彎。讓我們坐在後方車斗上簡直像搭雲霄飛車一般不說,一路顛跛下來整個老骨頭快散了。
想起了電影「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」:兩個年輕人在醫學院學業完成前夕,從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發,踏上了南美大陸萬里縱行的旅程。他們並不知道迎向眼前的下一個轉彎會遇上怎樣的風景,他們甚至不確定此行的目的為何。但這一路上,他們見到了拉美民族歷經幾百年殖民的苦難,在痲瘋病療養院服務,在安地斯山的荒山野嶺遇上滿臉愁容信仰共產主義的夫婦……。這趟旅程,不僅在年輕的切・格拉瓦內心深處,埋下了日後革命行動的種子,更徹徹底底地改變了他。
這趟旅程,雖然在每個部落農村都是短暫停留,但看到了排灣部落小咖啡店老闆娘的苦中作樂、在中央山脈環抱中無憂無慮奔跑的小天使們、極具實驗精神的台東阿美青年、一肩扛起家族咖啡園與國土保護責任的客家年輕人……這趟旅程也改變了我自己。縱使還不確定那樣的改變是什麼,但至少至少,確定了將來要這樣一直拍下去,一直寫下去。我要繼續踏上下一段旅程,用影像與文字,堅定且溫柔地訴說這塊土地與人的故事。
再次登上車斗,那是我內心革命的碉堡。
葉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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